故乡的中秋
又是一个秋高气爽的八月十五中秋节。
原打算利用中秋节的三天假期带上妻儿到川北草原若尔盖去旅行。然而,天不作美,一夜秋雨让我不得不取消行程。早晨起床,站在阳台怅然若失地望着南山飘缈的雾气发呆,突然想起年迈的母亲和多日不曾去过的故乡,于是想去看望母亲的冲动便油然而生。母亲已是七十六岁高龄了,我们几个儿女们接她到城里生活,她一直都不肯,自从父亲九年前去世,一直一个人孤零零地在故乡生活。故乡离县城虽然只有十七八公里的路程,然而由于工作的繁忙和自己的惰性,回家的次数却很少。尽管母亲也很爱热闹,也很希望儿孙们回家团聚,但她总是怕影响我们的工作,耽误了我们的公事,也从来不主动打电话让我们回来,就连自己有病也不例外。中秋佳节,举家团聚,我的母亲也很需要亲情啊!两个儿子听说要去老家看望奶奶,高兴得手舞足蹈,欢呼雀跃。我连忙到市场买肉买菜买水果买月饼,然后骑上摩托车,带上两个七岁的双胞胎儿子上路了。
一路上,到处是美丽的秋色,到处是丰收的景象,但我却归心似箭无心观赏。我驾驶着摩托车在宽阔平坦的柏油马路上飞驰,脑海里浮现着年迈的老母亲仿佛站在萧瑟的秋风中望眼欲穿等我的情景。当我赶到熟悉的家门口时,发现新建的房屋大门前和院子里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物什摆放得整整齐齐,灶房的烟囱里冒着炊烟。看来,母亲估计我们可能要回来,已提前有所准备。听到我的摩托声,母亲一挑堂屋的门帘迎了出来。两个儿子提着我买的东西,喊着奶奶高兴地扑到母亲的怀里,母亲叫着他们的小名,布满皱纹的脸上绽放出了激动幸福的笑容。母亲一边向我们问长问短,一边连忙拿出自制的月饼给我们吃,快乐的神情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岁。吃着母亲特制的红糖核桃花生馅的月饼,我感觉是那样的可口香甜,是那样的挑逗我的味觉和食欲。虽然现在市面上买的月饼玲琅满目,五花八门,价格昂贵,高档豪华,但我觉得那一种都不及母亲蒸制的月饼好吃。
记得小时侯每年八月十五前一晚上蒸月饼时,我们弟兄几个都要围在灶门前,一边帮母亲烧火,一边观望母亲做月饼。母亲提前用酵子把白面发好,用擀杖擀成一个大大的圆饼,再把用核桃仁,花生,芝麻,红糖混合的馅熬好,包在圆饼里再轻轻地慢慢的擀成和蒸笼差不多一般大的又一个圆饼,然后放在蒸笼里蒸。一小时后,月饼蒸熟了。当母亲嘴里吹着气,掀开蒸笼盖子的一刹那间,热腾腾的带着浓郁香甜味的蒸气顿时扑面而来,笼罩了整个厨房,强烈地撞击着我们的味觉神经,馋得我们直想流口水。每当我们强烈要求要吃月饼时,母亲总是说要等到明天八月十五月亮圆了才能吃,这样才能团团圆圆地讨个一年的吉利。就这样,每年母亲做月饼时,我们都要守候,每次守候的当夜却都吃不到月饼,只能做着吃月饼的美梦,淌着口水睡去。每年的这一夜,尽管难熬,却也感到很兴奋很幸福。第二天早晨,母亲总是早早地起床,把月饼切成巴掌大的若干块,一人发一块,再给我们每人盛一碗鸡蛋煮醪醩,算是中秋节的团圆饭了。剩下的月饼,母亲总要锁在柜子里,以后每人每天一块,带着上学当干粮。每年的中秋节后的三五天,我们都吃着母亲做的既松软又香甜又可口的月饼,享受着感觉比过年还要好的生活。因为那时的过年只能吃黏豆包,比起这样的月饼来,却要逊色得多了。
吃过午饭,一位年轻时和母亲一起嫁到我们村的表姨来找母亲串门聊天,孩子们也看电视动画片了,我便决定到村子里和我家的责任田里去转转。
好多年不曾转过村里的老街了,儿时记忆中我们晚上玩打仗和“捉特务”游戏的那条村子中心的老街两边已全部建起了二层小洋楼,宽敞平直的街道两边安装上了太阳能路灯,面貌焕然一新。由于村子的扩建,原来座落在村子西头的小学校现在也位居村子的中心,而且新建了宽敞气派的二层教学楼,校园布局得当,错落有致,小时读书时荒凉简陋的面目再也难以寻觅。穿村而过的212国道改道到原来的江边护村河堤上,清一色的双车道沥青路面,宽阔而又平直。老国道如今变成了村子里最宽敞最繁华的主街,原先的砂石路面已被硬化成了平坦光滑的水泥路。街道两边都是整齐划一,排列有序,错落有致,修缮一新的农家小院,家家都是崭新的大门,二三层高的小洋楼在绿树掩映中隐约可见。大多数人家的院子里都栽种有石榴苹果和桔子等果树,果实累累,挂满枝头。特别是那些被秋风浸染得火红火红的石榴,挺着硕大的肚皮,挂在伸出院墙的树枝上,酷似一个个精致的小红灯笼,更给这沉浸在中秋节气氛里的乡村带来一种原始纯朴喜庆祥和的美感。村委大院就座落在这条主街的中段北侧,坐北朝南,占地有一亩左右。正中的上下两层十间砖混结构的楼房是党员活动室和支部村委办公室,右侧是一层的村医疗卫生室和计划生育工作室,左侧是村里的文艺演出大舞台,院中是篮球场。整个大院紧凑而大气,昔日的简陋颓废痕迹已荡然无存。
紧靠大街的南恻,是一条五米宽,三米深的贯村水渠,如今也被水泥三面衬砌,加固维修一新。碧绿的渠水满满澄澄,泛着波光缓缓东流,是灌溉全村三百多亩水田和四百多亩水浇地以及提供四百多亩后坪水浇地电力提灌水源的最大的水利动脉设施。我七岁那年中秋节,母亲让我到水渠边淘菜,不小心掉到水里,差点淹死。被冲走二十多米后,才被一个邻居大人救起。这是我小时候记忆最深的事,也是我这一生中最难忘的事。从九岁开始,我和村里的孩子们便在这条水渠里学游泳,练就了一身顶尖的好水性。沿水渠一直到村子东头的鹰梁崖下,有一座小型水轮泵发电站,虽然已多年废弃不用了,却依然保存着。鹰梁崖的腹腔里,有一条二百米长,三米见方的过水涵洞,水渠的水穿越鹰梁崖,灌溉着东边大片的沃土田园。电站和涵洞既是故乡最大的水利设施,也是故乡的骄傲和自豪。听村里的老人们说,解放前村子里的土地大多数都是坡耕地,不上水产量很低,故乡也是方圆几十里出了名的穷村。解放后,为了解决全村人的吃饭问题,在上世纪五十至七十年代初的学大寨时期和九十年代长治工程时期,故乡的人民在党和政府领导下,大搞农田水利建设,自力更生,奋发图强,修平了大片的耕地,新修了这条白水江引水灌溉大渠,不要国家一分钱,自己研制黑色炸药打通了鹰梁崖下的涵洞,新修了当时全县第一座农村小型水轮泵发电站。不仅解决了全村人最基本的吃饭问题,而且照上了电灯,听上了广播喇叭。在我的少年时期,由于暴洪灾害和截水掏渠的缘故,这条水渠每年都有三到五次的干涸期,那就是我和小伙伴们拿着竹篮和粪篼在水洼和黑黑的涵洞里打鱼的好机会,而且每次都不落空,至少都会有十几条,三到五斤的大收获,足够可以让全家人打牙祭美餐一顿的。
也许是过节的缘故吧,好多在外打工和工作的人都赶回了家,有的大门前还停着小汽车。说笑声,电视声和音乐声不时从各家小院里飞出,给这平日里比较安静的村庄增添了不少浓浓的节日的喜庆气氛。
走出村庄向东,是家乡的水田大坝——桃园坝。正值稻谷成熟收割的季节,黄绿相间的田野一望无际,黄的是金色的沉甸甸的稻谷,绿的是郁郁葱葱的蔬菜和果树。三三两两的乡亲们在田野里劳作,有的侍弄蔬菜瓜果,有的在开始收割稻谷。凉爽的秋风,不时送来稻谷瓜果的气息和泥土的芳香。好一个中秋景,好一副丰收图啊!
漫步在家乡秋天的田野,我一边欣赏着迷人的秋景,一边转到我家的几块地里去察看母亲育的树苗。苗木都有一人高了,虽然还不能出圃,但却长得很茁壮,地里刚刚放过水,杂草也收拾得干干净净,这些成果不知凝聚着母亲多少辛勤的汗水和心血啊!十多年前,为了提高土地收益,在我们的帮助下,母亲把家里的四亩多责任田就全部育了香樟和大叶女桢树苗,六年后树苗出圃买了十多万元。5.12大地震后,在国家灾后恢复重建政策大力支持下,我们拆掉了老屋,用这笔钱和国家支持的两万元在原址新建了一层四间砖混结构的新房,并且将大门和院落也修缮一新。虽然母亲一个人居住已经十分宽绰了,但她却非常渴望续建新房的二层楼,目的是让我们退休之后叶落归根,回到故乡养老。为了实现这个心愿,母亲不顾我们的劝阻,又在全部的地里育上了第二茬树苗。如今,新育的树苗已经长得郁郁葱葱,十分的茂盛喜人,我也仿佛看到我家的二层小楼在渐渐增高。
看完了树苗,我又信步登上了村后的大坪。大块的平整的梯田层层迭迭,修缮一新的机耕路和配套灌溉水渠环绕其间,电力提灌站抽上来的水在水渠里欢快地流淌,浇灌着碧绿的蒜苗和果园。在一片良种矮化密植葡萄园里,我遇见了和我一起长大,一起上学,高中毕业后又和我一起务过三年农的最好的伙伴。意外的相逢,我们都感到十分的高兴,于是,我们一边抽烟,一边愉快地交谈起来。我俩高考落榜后,同在家乡务农,闲时经常在河边一起散步,晚上躺在打谷场的草垛里望着满天的星星谈理想,谈命运,谈前途。后来,我们又一起参加招干考试,我幸运地走出家乡当了干部,他却留在村里永远的做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二十多年过去,弹指一挥间!随着党和政府在农村政策的不断完善和他的聪明才智的发挥,如今,他家修起了三层小洋楼,购买了农用汽车,存款达到了五十万元,儿子也大学毕业考上了公安干警,日子过得真可谓是“芝麻开花节节高”啊!
告别了儿时的伙伴,我来到了屹立在村子东部高高的鹰梁崖顶。站在这里,西可俯瞰全村风貌,东可揽胜桃园坝秋色。一阵秋风吹来,我顿感神情振奋,心旷神怡。鹰梁崖依旧,白水江依旧,然而田野却披上了多彩的新装,村庄也换上了美丽的容颜,让我感到既熟悉又陌生。故乡的山水,故乡的田野,故乡的村庄,故乡的父老乡亲,故乡的伙伴,还有我在故乡生活着的慈祥的老母亲,都是始终与我息息相关,血肉相连,梦萦魂牵不可分割的。是母亲的奶水哺育了我富有生机的生命;是故乡的山水田野养育了我坚强结实的身躯;是故乡的学堂给予了我丰富的学识;是故乡的乡亲们赋予了我走上社会做人干事的优秀品质。春华秋实,春种秋收,这既是自然界亘古不变的自然规律,同时也是人生少年播种希望,青年辛勤耕耘,中年收获成功的人生成长奋斗规律。人生的过程犹如四季的轮回,人生的中年也正如时令的中秋,中秋和中年都是收获和成功的季节。
我的中秋,收获了丰富多彩的人生阅历和事业上的成就感;母亲的中秋,收获了我的快乐幸福和人性中最自然纯真的真善美情结;而故乡的中秋,不仅收获了春天播种在田野的希望,也收获了我和母亲的收获,更收获了所有故乡人快乐幸福的人生!
陇南文县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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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07 08:22:30